第706章 非友即敌的规则 (第1/2页)
月黑风高,寒冷刺骨。
高大巍峨的蒲州城城头,几个士卒组成一队,从签押房外巡视而过,不敢打扰正在里面议事的主将马璘与副将孙正直。
自从孙正直带兵从轵关撤回后,蒲州城内的气氛就变得极为紧张。
外面紧,里面更紧!入城的口令一天换两次,那架势跟被围城已然没什么两样了。
此时此刻,铜壶滴漏的声响在签押房内格外清晰。
马璘用匕首挑开鎏金铜匣的鱼胶封蜡,一股檀香的气味突然弥漫开来,这是李宝臣惯用的熏香,满是道家的气息。
李宝臣虽然不修仙了,但是修道时养成的习惯,却一点都没变。
“自接令起,三日内蒲州防御使马璘率本部兵马返回长安,不得有误……”
他举着油灯,一字一句细看调兵令上的字迹,面色微变,右手指节无意识叩击着桌案。
当他还是斥候时,就有这样的怪癖,多少年了也改不过来。只要一紧张,就控制不住敲手指。
副将孙志直突然按住军令:“马将军,印信为真,但军令是不是真,那就不好说了。“
他话中有话,铁护腕擦过绢帛,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很是粗鲁。
调兵令右下角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印”与寻常朱砂印色截然不同,只不过,这不仅不是“假的”,反而正是李宝臣的专属。道家炼丹时的某种残渣,将其捣碎后制成的特殊颜料,只有李宝臣在用。
换言之,这道军令绝对是李宝臣下达的。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令人胆战心惊!
马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抓起军令想将其撕碎,又颓然将这道军令放在桌案上,长叹一声。
“马将军,不必多想,这必定是李宝臣绕过朝廷所下军令。”
孙志直斩钉截铁道。
他又从怀中掏出另外一份军令,将其摊开放在桌案上说道:“马将军,韦相公说让我们带兵去太原,不要返回长安。我们究竟是听韦坚的,还是听李宝臣的?”
马璘沉默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现在的世道,天子不像天子,藩镇不像藩镇,朝廷不像朝廷,他们这样当兵吃粮的,已经不知道该听谁的军令才好。
两道截然不同的军令摆在面前,总要选一个执行。
城头忽然传来戍卒的梆子声。
马璘推开简陋的木窗,看到护城河对岸,隐约有零星火把游移。夜风裹来河水的腥气,其间似乎夹杂着细微的盔甲碰撞声,或许有什么人在暗处移动,也未可知。
那大概是李宝臣的亲信兵马,在监视蒲州守军的动向。
大部队行军缓慢,从洛阳出发回长安,抵达蒲州并不顺路。但李宝臣派出一小部分精骑监视蒲州这边的动静,一点也不麻烦。
李宝臣数十年行军生涯,这些基操他还是很熟练的,马璘一点也不敢小看这位幽州边镇起家的大佬。
当然了,那些也都可能是马璘自己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
“取我的金鱼符来。”
马璘突然转身道:“点齐一百亲兵,马某一个时辰后出南门。”他的手按在横刀吞口处,刀鞘上的鎏金缠枝纹深深嵌入掌心,手指都捏得发白。
“本将军亲自去一趟华州,在华州复命,看看李史鱼怎么说。”
马璘咬了咬牙说道。
其实,他也知道,韦坚不是什么好鸟,李宝臣更不是东西。但作为带兵打仗的将领,马璘要为自己麾下的部下负责。
一步走错,死的不仅是他本人,还有他的部下。
“马将军,您去了只是送死。”
孙正直面色冷峻,抬起手,拦住马璘。
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本不该说这么直白。可是,如今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再绕弯子就不合适了。
“马将军,心头之患这个词,应该好懂。您现在就是李宝臣的心头之患。若是回长安,就算弟兄们不死,你我都是必死的。”
孙正直沉声说道,言语中隐约带着一丝威胁。
马璘不是蠢人,瞬间秒懂。
他或许觉得死不死无所谓,但孙正直是不想死的!真要一意孤行的话,或许会变生肘腋!
“孙将军觉得要如何应对此事呢?”
马璘追问道,此刻他心乱如麻。关中的局面,似乎再次崩坏了。
其实,他们都是后知后觉。
之前关中局面的暂时稳固,在于李宝臣暂时修仙,没有清理关中天龙人,让渡了一部分权力。
李宝臣的亲信势力没了李宝臣,也就等同于一个人被废掉了大脑,因此朝中局面暂时形成了均衡。
如今李宝臣出山,平衡被打破,掌控了军队的宝臣大帅必定要扫除异己。马璘要是早些对李宝臣表忠心,或许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而现在,只能用一句话概括:忠诚不绝对,那就是绝对不忠诚!
马璘哪怕没有公开反对李宝臣,也属于“绝对不忠诚”的那批人,而且还是手里握着刀的。
换言之,他回长安,必死无疑。
旁观者清,马璘还心存侥幸,孙正直却是看得明明白白。如今关中大乱已经不可避免,有机会润,那还不赶紧的跑啊!
“马将军,天子去了太原,需要有人支持,而且是不同的人支持。马将军如果带兵去太原,一定会获得重用,毕竟谁也不知道李抱玉会不会是下一个李宝臣。
而马将军回长安会如何,那还用想么?”
孙正直反问道。
马璘无言以对,毕竟,自己这位副将说得句句属实。当然了,还有件事情孙正直没说。
他是陇右出身,和李抱玉,也就是这位身后的河西安氏,早有交情。马璘去太原死不死很难说,但他去太原,那是绝对不会死的!
只要是人,就要为自己谋一下出路,不是么?先顾及到了自己,才能后兼顾别人的利益,这里头有一个轻重缓急。
“李宝臣的兵马,只怕会尾随追击。”
马璘沉声说道。
“马将军,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今夜就得走,越快越好!
去河东的路线,我们也不熟悉,没什么地利可言。
唯有早走,让李宝臣追不上,方有生机!”
孙正直痛心疾首的说道。
他们这满打满算,把辅兵也算上,不过一万人,哪里扛得住李宝臣的禁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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