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山坟(8K,1/1) (第2/2页)
阴风呼号。
一行人聚在背风的山石后,满面愁容。
“悲瘟雨实在太凶怖了…”杨瑞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心中仍有种种情绪翻腾着,难以平复。
他忍不住去取腰上挂着的酒葫芦,但在周昌目光之下,终于还是顿住了动作:“我们各自的手段,只能防备瘟风侵袭,但对于悲瘟却毫无效用。
只要一踏足那片雨水浇灌的地域,内心难免悲伤,身上跟着无力。
在雨中变作‘泪人’。
这如何是好”
“用火。”周昌拿出了一把蜡烛。
他指尖迸出一朵朵黑红的业火,将那一根根蜡烛点燃。
蜡烛上,就飘摇起了黑红的火苗。
周昌将这一根根蜡烛分给众人:“我的火法在经过悲瘟多番侵袭以后,已生出对此种疫气的抗性,哪怕春瘟、瘟风,它都有一时抗性,可保各位不受病气侵染。
待会儿你们把这蜡烛护在怀中,捧着烛火穿过悲瘟雨水浇泼之地。”
“若是蜡烛燃尽了,我们却深入那片地域的中心,那…”肖真明眼神犹豫。
‘三瘟气’之中,他们对于‘悲瘟’接触最少,但对这种疫气感触最深,畏惧最深!
正如杨瑞所言,悲瘟比之另外两种瘟气恐怖了太多!
“我先来涉过‘悲瘟’横行之地。”周昌眼神笃定,看向白秀娥,“穿过这片地域之后,我会先以念丝将秀娥你拖拽过来。
而后咱们两个借力,将其他人都从此地带出。”
“好。”
白秀娥轻轻点头,她眼神担忧地看着周昌:“你要小心。”
“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白玛从白秀娥一边面颊浮现,讥笑了一句。
周昌将念丝牵连在白秀娥手腕上,起身走入雨中。
那丛缠绕在白秀娥手腕上的丝线越拉越长,跟着游曳入前方那片黑雨瓢泼之地。
雨水滴在念丝之上,念丝都跟着颤抖了起来,一时无力。
但随后即有一道火线烧过漆黑念丝,将其上沾染的悲瘟雨水炼烧了个干净。
如此,良久后。
念丝彼端传来轻轻的颤动。
白秀娥数着念丝颤动的次数,捧着烛火站起身,第二个走入雨中。
随后,又有第三人,第四人跟着走入雨中。
“碍眼的东西已经走了!”
“把咒胆给我!”
“崔哀,把咒胆给我!”
黑天黑地间,黑毛风遍处盘旋!
犹如鬼哭的风声,变作胡阿四的啸叫。
狂烈黑风里,生出胡阿四遍布血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随风游动,扫视着被瘟风困住的一个个漆黑人影,辨认它们的面容,试图从这‘悲瘟’演化成的一个个崔家人里,找到崔哀的身影!
化作一片废墟的亡子村内外,‘崔家人’到处站立着。
‘崔家人’本来就是崔哀的念头在被‘悲瘟’侵染之后,他为了自救而分化出去的一道道悲瘟飨念。
它们帮助崔哀承担悲瘟带来的‘亡子之痛’,让崔哀能在悲瘟侵染之下,得以苟活!
胡阿四就是明白这一点!
他所以笃定崔哀斗不过自己!
对方不过是个在悲瘟下苟延残喘的废物罢了,如何与他相比他身上的‘仙师肉’愈多,对于‘瘟鬼风’的驾驭力便愈强!
任何一阵飘来的瘟风,都是他力量的来源!
瘟风愈盛,他愈是强大!
崔哀还在苦苦挣扎之时,他已经开始掌控瘟风!
对方如何与他相比!
“把咒胆给我!
崔哀,我可以放你离去,让你在这亡子村里苟活!
否则我就生撕了你这一道道‘悲瘟飨念分神’我让你无处可逃!”胡阿四狂妄地叫嚣着,他引动满身长着黑毛的‘仙师肉’,在天地间刮起更猛烈的黑风!
黑风中,那些黑色长毛,聚成了一道道漆黑的镰刀!
天地间震飘的镰刀,划过一个个‘崔家人’,一个个‘悲瘟飨念分神’,将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撕成碎片!
胡阿四此时催发全部的仙师肉,竟令瘟风里生出了死亡的镰刀!
此般瘟风的威力,已经接近于大大村人们口口相传的、那阵导致无数人沦亡的‘诡风’!
诡风里,便铺陈着无数这样收割性命的风刀!
但是!
满地尚还活着的‘崔家人’,看着那与它们有关,甚至就是它们子嗣、父亲的人纷纷被镰刀撕碎,它们变得更加悲伤,身影跟着变得愈发漆黑!
它们嚎啕大哭!
无尽的悲伤漫过天地,也感染了天地!
天穹之中,骤有漆黑雨水倾落!
雨水,模糊了崔家人的嚎啕叫喊。
“我的儿啊——”
雨水随风飘摇,连风中随处刮过的镰刀,都在这瞬间似乎变得‘悲伤’起来,它们摇摇颤颤着,无力地跌落进泥土之中。
黑毛风渐渐地小了。
这阵黑色雨水中央,悄无声息地站立着一个一身漆黑、唯有面庞白得发光的人崔哀。
崔哀的面孔上,此时没有笑意,也没有悲他怀抱着一个襁褓。
襁褓里空空如也。
但四下的悲瘟飨气不断聚集过来,竟在襁褓中塑造出了一个模糊的婴儿面庞。
崔哀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一下子笑了起来。
消逝风中,胡阿四的身影逐渐浮显。
他驾驭黑毛风将淋漓雨水泼洒在外,没有一滴雨水真正落在他的身上。
但这阵黑雨,终究消磨了他的瘟风。
他看向崔哀的目光,也变得忌惮:“你有甚么条件崔哀。
你怎么才肯交出咒胆”
崔哀令天穹降下这阵黑雨,胡阿四在这阵黑雨浇泼之下跟着明白,他与崔哀之间,想要分出胜负,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并且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此并非是他先前一厢情愿认定地那样,自身可以对崔哀任打任杀。
如此,胡阿四就一下子知道该怎么好好和崔哀沟通交流了。
“咒胆…已经被我拿给儿子治病了。
我怎么把已经没有的东西交给你”崔哀抬眼看着胡阿四,白脸上的笑容竟显得颇为温和。
胡阿四周身蔓延出去的黑毛扭曲躁动起来。
他紧紧盯着崔哀,冷声道:“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崔哀。
你根本没有儿子!
你没有一个已经病故的儿子!
连同这个白果村的种种,都是你被瘟疫感染之后的臆想而已!
你怎么给不存在的东西治病!”
胡阿四的话,对崔哀似乎有所触动。
他肩膀颤抖着,无声地流着泪。
天上降下的黑雨愈发猛烈,身在这阵黑雨中的胡阿四目光逡巡着,试图寻找出路。
过了好一阵子,崔哀停止了哭泣,他从漆黑长衫下摸出一块蓝布手帕,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水:“你不是崔哀,怎么能知道我没有一个儿子怎么能知道我的伤心过往呢我只是不想把那些伤心的事情讲出来,影响你的心情,这是我的慈悲。
但你却以这样的言语来刺伤我,你不该为此道歉吗”
“哗!”
崔哀话音落地,天穹中雨水顿时倾落如注!
像是有人拧开了天穹中无形的水龙头一样!
胡阿四再无法操纵满身仙师肉,驾驭着黑色长毛,将这般猛烈的雨水抛洒向四方,而自身不沾染分毫!
他浑身漆黑长毛都被雨水打湿了!
他肩膀颤抖着,哆嗦着撕开衣襟,露出了胸膛中央那个好似长满了毛发的‘火’字!
“你敢这样欺侮于我我就请幡神和你斗一斗!”胡阿四眼角溢出了泪水,他五指按在胸膛发毛的火字上,嘴唇翕动忽而,黑雨渐渐地小了。
崔哀盯着胡阿四的胸膛,依旧温和地笑着:“你请动幡神,难道不必付出代价么年轻人,何必这样大的火气。
我们来好好地商量商量吧,咒胆我如今确实拿不出但我能配合你念出那道‘起幡咒’。
你觉得,你该分我多少利益”
胡阿四闻言也放下了按在胸膛上的五指,他眼神冰冷,说话道:“我可以令幡神收去你身上的疫气,令你不再饱受这虚幻的亡子之痛!”
“那你便去请幡神罢。”崔哀眼皮也不抬地道。
“你想要什么发燥幡只有一道,我不可能把它给你!”胡阿四有些暴躁地道。
“你真觉得‘发燥幡’是一道幡子觉得它是真实存在的某个事物”崔哀对于胡阿四的话似乎有些惊讶,他深深地看着胡阿四,似乎想从对面那张脸下,探看其真实心思。
胡阿四闻声皱紧了眉头,更加狂躁:“难道没有幡子!
我如今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这道幡子!
有起幡咒,有李奇仙师驾驭发燥幡掌控庆坛的事实,有我们李、胡、柳、任四家庆坛师公世世代代看守这黑荒山,黑荒山中,怎么可能没有发燥神幡!”
“那你便要‘发燥神幡’。”崔哀不知想到了甚么,他忽然笑着答应了胡阿四的要求,“但除了‘发燥神幡’之外的东西,全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胡阿四对其他东西根本不在意。
“我愿在此立誓。”崔哀并起三根手指,指向天空,他盯着胡阿四,“你要与我一同立誓。”
“我胡阿四也愿立誓!”胡阿四也并起三根手指一一这时候,崔哀却摇了摇头:“不只是你,连着你身上的‘仙师肉’,也要一同立誓。
否则,你能借仙师肉再生,‘天誓’也奈何不了你。”
“好好好!”胡阿四毫不犹豫,“我胡阿四,连同此身‘李仙师血肉’一齐立誓!”
誓言之后,胡阿四忽觉得身上的仙师肉有些躁动。
黑雨从天中飘落,流过他满身仙师肉。
他身上的仙师肉又安静了下去。
“走吧,我和你一同去黑荒山中,和你一同念出‘起幡咒’。”所有黑水汇入崔哀脚下,崔哀脚下好似有一方黑镜似的水洼,他抱着重新变得空空如也的襁褓,以悲伤的目光看着胡阿四,如此说道。
胡阿四却摇了摇头:“村里其他四家人身上,都有遗留的仙师肉。
我要吃了他们,把仙师肉都收在自己身上。”
崔哀闻声,思忖片刻:“也好,那我先去办件事情。”
“你想去找那些外来人”胡阿四的目光看了过来,他有时显得狂躁而愚蠢,有时又一下子变得极具洞察力。
“他们身上,有些东西我还有些兴趣。”崔哀道。
“是那根棺材钉吧”胡阿四立刻想到了那满身丝线的外来人携带的那枚火红棺材钉,他也有些心动,但随后就摇摇头,“我既答应了你,这些就都是你的!
你去吧!”
崔哀不再言语,他的身形如蜡泪般融化在脚下黑水中。
胡阿四看着崔哀消失无踪,也转身朝大村的方向走去。
“暂时安全了。
哪怕是亡子村里的悲瘟,大村那个瘟肉粽,想找过来,也需要越过重重阻隔,耗费很多时间。
他们甚至会觉得,咱们走不到黑荒山这么核心的地方。”
高逾数十丈,遍生藤蔓草树的‘山坟’侧坡间,一个被人为填塞上的盗洞旁,周昌等人席地而坐。
四下黑暗中,不时传来瘟风啸叫、雨水淋漓之声,不远处还长着一棵披满了惨绿丝线的树,它们即是瘟风、悲瘟、春瘟横亘于黑荒山中的诡异现象。
但今下周昌等人所处的这座山坟,却并不受‘三瘟气’的影响。
“扒开这个盗洞,下面就是‘瘟丧神’的坟墓了吧底下应当有那具‘瘟丧神’的塑像。”杨瑞兴致勃勃地看着山坟上唯一的这口盗洞,与众人说道。
肖真明也点了点头,眼神期待:“说不定咱们下去以后,就能直接走进阴矿之中了。”
“掘开盗洞,咱们下去看看里头有甚么!”
周昌一锤定音。
他虽然隐约感觉想要涉入阴矿,不会这般简单,但今下已至此地,怎能不进墓室里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