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天地同力,工程初议 (第1/2页)
耿煊想到了一句话。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这真的是有冥冥中的天意相助吗?
今日西返,在流云坊,以及发生在面前这两件事,让耿煊心中生出一种新的感悟。
这变化,并非来自“冥冥中的天意”。
若这“天意”真的存在,那么,它的另一面,就是明明白白的另两个字。
“民意”。
这一两百年来,那些习惯了安稳富贵,惧怕动荡混乱的元州高门、顶级势力,选择自废武功。
只不过,他们废掉的,是元州的“武功”。
他们自己,不仅无损,反而因此得了大利。
如无忧宫这般,因此得了百年富贵的高门世家,顶级帮派,不在少数。
可那些压抑在亿兆黎庶心底的呐喊和渴求,就因此消失了吗?
当然没有。
只不过,变成了深藏在酷寒冰层之下的暗涌潜流。
因其“暗”,因其“潜”,他们无法彼此交互,串联成势,只能在各自的小天地中苦苦挣扎。
可一旦出现一个让他们汇聚成势的契机源头,无论初心是什么,无论他们自以为的理由是什么。
最终的结果,都会让他们迅速向着这个“势”靠拢。
就像是磁铁吸引那些四散游离的铁屑这样物理法则一般,不可阻挡。
不仅是外力无法阻挡,便是这些参与其中之人,同样无法阻挡。
不仅是这些参与其中的人无法阻挡,就连这最初的“势”,同样无法阻挡。
在这源源不断的“铁屑”的簇拥、投奔之下,这最初之“势”也会一点点被挟裹,被影响,甚至偏离其最初的初衷。
变成一颗越团越大,却也越来越身不由己的巨大的“雪球”,冲向那有可能带来毁灭的“死亡斜坡”。
这“雪球”不断下滚,越来越大的过程,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若是这“雪球”最终被撞了个粉碎,重新散化作无数雪粉。
“势”在这过程中也枯竭消散,再也无法凭空团出一颗新的“雪球”,这就是“命去英雄不自由”。
主导这一切的,看似存在一个神秘莫测,冥冥中的“天意”。
可从头到尾,参与的都只是“民心民意”。
只不过,其数量太大,力量太杂,甚至彼此拉拽互害,彼此掣肘牵绊。
其力量庞大,看似能做成一切,实际上却处于什么事都做不成的混沌无序的状态之中。
其泛起的涟漪,就是苦海劫波。
它因众生而起,却又将众生都淹没其中。
若是那最初之“势”不够坚定强大,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很容易就被其消解、偏移甚至是湮灭。
最终无所适从,莫衷一是,成为苦海劫波中的一份子。
唯一能横渡这苦海的方法,就是那最初之“势”,需得高举一团火炬,不,是他自己就化身为火炬。
有大智慧、大勇敢、大毅力、大乐观、大悲悯,无论是来自外面的凄风苦雨,风刀霜剑,还是来自内部的质疑撕裂,矛盾冲突,不疑惑,不惧怕,不动摇,不消极,不熄灭,将混沌如湍流般无序的兆亿人心凝聚在一面旗帜之下,导往同一个方向,这才能众志成城,排山倒海,改天换地,再造乾坤。
恍惚之间,因为冯煜等人纳头便拜的举动,让耿煊心中,生出了一些与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乎毫无关联的无端联想。
在一双双灼热目光的注视下,耿煊将这些想法收藏在心底。
上前亲手将冯煜等人扶起,喜不自胜的道:
“说什么乞留,大馆主能在这时候赶来襄助,也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耿煊的反应,让冯煜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了下。
不过,心中又有些疑惑,不解耿煊说的“燃眉之急”到底是指什么。
耿煊似乎明白他的疑惑,将身旁另一人介绍给他,笑道:
“大馆主对洪铨不陌生吧,说来,他以前还是你的下属呢。
现在我巨熊帮,除了我,最能打的就属他了。
对洪铨的能力,我自然是认可的。
可修为不足是硬伤,短时间内也很难提高多少。
现在眼看与吴益的碰撞在即,你们的到来,可不就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吗!”
耿煊此刻介绍给冯煜的,自然就是洪铨。
在看到曾经的大馆主,以及百源集的护卫首领,也就是他曾经的直属上级出现,并果断跪拜在耿煊面前,请求接纳的那一刻,洪铨的心绪就变得异常复杂。
既有些感慨于这些日子的际遇之奇,变化之大。
同时也有些失落,轻松等复杂而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失落自然是洪铨意识到,自己这个“巨熊帮内帮主之下第一高手”的名号即将不保。
别说这个位置必然保不住,洪铨很怀疑,等到下一次巨熊帮“扩招”之后,凭自己的修为和实力,能不能跻身前十之列,都是很值得商榷的一件事。
实力的下滑,必然导致地位的下移,逐渐边缘化。
就像他取代罗青、滕宇等人,短暂的成为帮主面前“第一红人”这件事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成了被替代的那个。
而他感觉轻松,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唯有近距离跟随过自家帮主一段时间,才能切身感受到,他的折腾能力有多么的恐怖,他内心隐藏的想法,有多么的疯狂。
身为帮内除帮主之外的第一高手,他心中的压力究竟有多大,只有他自己知道。
远的不说,即将到来的与安乐集吴家的碰撞。
在确信自家帮主必会取胜的同时,洪铨对自己的前途却并没有十足自信。
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像那六位死在万平集的帮众一样,折损在这一次与吴家的碰撞之中。
现在,有冯大馆主等人出现,并顶在了他的前方。
这深藏在心底的担忧,也就消散了大半。
……
冯煜、方锦堂、戚明诚等人,簇拥着耿煊往营地走去。
在营地的入口,耿煊看到了一群衣着气质与里坊人都有着巨大不同的男女。
冯煜等人投奔,并被自己接纳的全过程,显然都被他们看在了眼中。
赵星朗,以及当初在万平馆大厅内拜见过他的另几人都在其中。
这些人正聚在营地入口处。
那些见过他,也见过他随手就杀人,将人化作一滩浓血的几人都比较规矩。
那些没有见过他的,看他的目光,就多多少少有点探究、好奇、审视的意味。
不过,许是有赵星朗等人提前的提醒,他们的表现相对那个被他化作一滩浓血的徐家子来说,算是非常的隐晦和克制了。
经过这群人时,耿煊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看向赵星朗,问:
“这些人应该都刚来不久吧?”
赵星朗点头道:
“才刚到,大家听说这里有这样的稀罕事,都想过来看看。”
说着,他就想要将其中一些人引荐给耿煊认识。
耿煊却只是点了点头,便领着冯煜、方锦堂等人往营地内走去。
他这表现,显然让一些人感觉受羞辱了。
一个就站在赵星朗身边,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两颊有着可爱婴儿肥的女孩嘟着嘴,不满的哼了一声。
“哼,神气什么!”
赵星朗闻言,立刻扭头看来,连声哀告道:
“祖宗,过来前我怎么说的?
您要是不能管好自己的嘴巴,我就只能送你回去了!”
女孩秀眉倒竖,似乎就要发作。
不过,在再次开口之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生生强忍了下来。
只是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转身便朝营地内专门安置他们的区域走去。
赵星朗见状,反倒松了一口气。
……
在去往中心营帐的路上,梁文英介绍了一下营地的情况。
“我们是今日申末酉初之时到的。”
“九万两千多人,按照各自所属里坊,分别驻扎了五个营地。
互相保持联络的同时,又相隔了一段距离。”
“其他问题都还好,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用水。”
“这周围地上一片荒凉,地上没有水源。”
“有善于寻水掘进的老师傅在周围看了一圈,只找到数处可能存在的出水点。
即便全都出了水,也根本无法满足近十万人的需求。”
“明天我们打算将探察范围向外再扩大一些,争取在这附近再多找一些可以挖井的出水点出来。”
“好在这里离三通集不是太远,那边紧邻赤乌山,有不少山泉暗河。
每天专门安排一大批车马专门用来运水,倒也能勉强满足所需,就是有点太耽误事。”
就在这时,旁边的常思道开口道:
“帮主,咱们是不是可以继续再往西迁一点,将营地驻扎在那些水源附近?”
耿煊点头道:
“当然可以,我现在给你们指定的暂住地点。
也只是一个建议,又不是要你们必须遵行。”
常思道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似乎没有想到,耿煊会如此好说话。
不过很显然,他的反应给出的有些早了。
耿煊紧接着就道:
“不过,在做出继续西迁,驻扎在水源附近这个决定之前,你们应该对现在赤乌山周边的局势多一些了解。
靠近水源,让你们生活更加便利自然是好事。
但这也意味着你们离三通集更近,而现在三通集与安乐集之间的矛盾正在逐渐走向白热化。
你们现在躲得远一点,吴家没工夫搭理你们。
可你们要是凑得近了,就得考虑一下,吴家会不会把气撒到你们头上。”
“呃……”脸上才刚刚露出一些惊喜神色的常思道,表情僵在了那里。
灵宝坊的坊主彭柯,胖嘟嘟的脸皮也跟着抖了一下,连忙道:“现在这样就挺好。”
旁边的伍若海也跟着赞同似的点头不止。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入主帐之内。
耿煊先是对冯煜道:“大馆主……”
他话才出口,冯煜就立刻开口打断道:
“帮主,您直接唤我名字即可,您唤我大馆主,我只觉臊得慌。”
耿煊点头,道:
“冯兄,你们的事,等此间事了,我再单独与你们细说。
不过请放心,定不会让你和一众随你而来的兄弟委屈!”
冯煜点头,拱手道:“我省得……那,我这就先出去了。”
说着就要从帐中退出去,却被耿煊拉住了手。
耿煊道:
“冯兄不必见外,虽然你们还没有正式入帮,但我也没有将你们当成外人。
接下来要谈的事,你正好也可以听听。
你在百源集呆了那么多年,应该也能给我一些建议。”
冯煜怔了一下,拱了拱手,便随方锦堂、戚明诚等人坐在了一边。
耿煊当仁不让的在主位上坐下,对面便是梁文英、常思道、彭柯、伍若海,以及另一些五坊高层则盘坐在了耿煊对面。
耿煊的目光在五坊众人身上扫过,道:
“我想,你们中,有不少人现在心里是有些迷茫的,不知道我将你们安置在这里的用意。”
没有人回话,但许多人神情之间的变化,却无疑已经说明,耿煊说的这话是正确的。
脚下这片土地,土质倒是很好,地方也足够开阔平坦,是种粮食的好地方。
可太过缺水,连满足十万人的饮用所需都费劲,更别说让这么多人在这里耕种为业。
不种田,难道让他们跟范宏盛、魏万宗等人的里坊抢饭吃,去当山民吗?
这自然是让他们心动的一条路。
可只是稍稍想一想,就知道,此路依旧不通。
且不说他们根本没实力吃这碗饭,即便他们有这实力,这碗饭也没有他们的份。
从北八集、到东五集再到南四集,这绵延一两千里的赤乌山附近,已经有多达三十几万的里坊山民,早就已经饱和了。
也早就达成脆弱的平衡了。
别说把他们这近十万人加塞进去,便是再多塞一个两三千人的里坊,都要引起周边许多里坊,乃至集市之间剧烈的动荡。
总不能将现有山民中硬挤走三分之一,给他们腾地方吧?
虽然耿煊已经承诺为他们的生存立足托底,但他们也没有奢望耿煊能为他们将事情做到这个程度。
耿煊道:
“来时你们应该都看到了,就在这附近不远,就有一条干涸的古河道。
据我了解,这条河道断流,距今还不到四百年。
因为某年夏天雨季太猛,上游一段山体滑坡,阻塞河道,让河水改了向,这才让这条河道逐渐干涸、废弃。
原本,这两岸也是非常富庶的,土地肥沃,一点不输于月露原中心区域。
不过,随着这条河道断流,这两岸才逐渐荒凉了下来。”
听着耿煊的讲述,意识到什么的梁文英、常思道等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错愕的神色。
彭柯更是脱口而出,失声问道:
“帮……帮主,您……您不会是想要重新疏通这条河道吧?”
耿煊笑着点头道:“看来,已经不需要我再多说,你们都已经想到了。”
其他人都还处在失神的状态之中,为耿煊这大手笔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与范宏盛、魏万宗等人汇合,此刻也与他们坐在一起的柴爷更是差点惊呼出声。
他可还记得,此前他们一行人东行去月露原,中途正好在古河道旁边休息,“苏帮主”还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当时就很肯定的说,不会有傻子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现在,“傻子”自己跳出来了。
好在多年的人生经验,让他死死的咬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唯有彭柯脸色一片惨白,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
“完了……完了……
我还以为您如此建议,一定对我们已经有了妥善的安置方案。
却没想到,您的计划居然是这个……您该提前说一声的啊!”
虽然没有把话明白的说出来,但却已经将“误上贼船”的反应充分表现了出来。
其他人听了彭柯这吐露心声的话,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这明显有对耿煊做事欠妥的指责。
耿煊听了,却没有不悦的情绪,反而好奇问道:
“你怎么知道就完了?”
彭柯看向耿煊,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再次嘟哝道:
“这么大的计划,您该提前与我们说一声的呀。”
或许是意识到,此刻再发这些牢骚,也已无用。
彭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落的道:
“帮主您还不知道吧,我们灵宝坊,就是从这里迁去月露原的……
当时,有很多里坊从这里东迁去了月露原,说是东迁,其实就是逃难。
当时本来就兵荒马乱,地上就没怎么消停过,月露原的里坊又一个个将我们当游民防备……
我们灵宝坊,其实是当时东逃到月露原的八家里坊残余丁口一起攒出来的。
笔记上并没有详细记录其中过程,不过,想想也知道那时的局面有多惨。
而在决定舍弃这里的基业,东逃去月露原求活之前,所有里坊都已经想尽了办法。
毕竟,要是还能继续在这里落足,谁又愿意去做丧家之犬呢?!
而所有里坊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能否将那被淤塞的河道重新疏通。
这也是最让人绝望的!”
说到这里,彭柯再次摇头,嘴里一边叹着气。
“为何?那河道难道无法重新疏通吗?”耿煊问。
彭柯摇头,道:
“疏通当然可以疏通,但其所需工作量,却不是一家里坊可以做成的。
别说一家里坊,便是十家里坊,一年到头不吃不喝,全部扑在这上面,都是不可能做成的!”
耿煊点头,道:“工程量非常大?”
“嗯,几乎所有里坊都派人去现场仔细勘察过,也让最经验的老师傅进行过详细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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